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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06 章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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向東去。”小六俯身輕刮她鼻尖兒,“只可惜,卻不流向南。你縱然在契丹的江河裏放了蓮燈,又如何能傳達給中原的二老知道?”

清笛不曾想到過此節,聽見小六這樣說,急忙背轉了身去。淚已是積滿眼眶。

南北不相通,即便一份哀思,都已不能夠傳達。

“所以,我帶來了這個。”小六在身後輕柔耳語,扯著清笛指尖。

“什麽?”清笛借著暗影抿掉淚珠子,轉過身去看——一看之下竟然呆住!

“你,你從哪裏找來這個?!”

小六手中正撐起一盞孔明燈。大紅的顏色已經淡去,顯是隔了時光。可是從那熨帖整齊的折痕裏能看得出,盡管隔了時光,這盞燈卻被小心收存。

這世上的孔明燈都是同一個制法、同樣的材料,但是清笛還是能分辨得出,這盞燈絕不是這世上同樣面貌的另外一盞——這盞燈,便是三年前的端午前夜,她於金雀湖畔念著爹娘而放飛的那一盞!

“那晚聽見你說,希望將來於契丹草原最孤單絕望時,能看見天際浮起這盞燈,便仿佛二老相伴……”玄宸說著,手指早已輕巧將紙燈全然撐開,“所以我便偷偷奔上山崖,搶在它被金雕撲碎前的剎那截下了它,一直帶回契丹來。”

“那晚你果然在金雀湖。”清笛深深吸了口氣,隱住淚意,“那你為何只躲著,不肯出來見我?”

那夜是霸州城破前的夜晚,如果那夜他能出現在她面前,說不定,一切還都來得及轉圜;反言之,他明明已經到來,明明寧願以船頭浴火翻轉來引她遠觀一笑,也不肯到她眼前來——便也只為,不希望因為她而改變了整個破城的計劃。

想起霸州,藏在心底的痛再度蔓延開來,滾入四肢百骸。

縱然此時也可不顧一切隨他而來,靜幽小山之上獨獨相對,可是又如何才能忘卻心中積壓了沈重的國恨家仇!

回望山下,燈火如星瀚;可是那光輝與溫暖都只在遠方。他們兩人獨處的這一方山頂,卻只餘幽暗。

“你費心了。”清笛伸手去想要搶過孔明燈來,“我自己燃與爹娘就夠了,六皇子還請回避。”

“你錯了。”小六卻伸了手肘擋住清笛,護著那盞燈,“這燈雖然曾經是你的,可是升上天空之後便不是你的了。今晚我說放燈給二老,卻不是屬於你的。”

“你說什麽呢?”清笛聽得迷糊。

“是我要放給二老。”小六嘆息了聲,吹燃了火折子,點燃燈撚。

紅燈冉冉升空,清笛縱然想要再攔,蹦跳著去搶,卻已經夠不到。只能呆呆仰首,看那一盞紅燈被草原的風吹送著,越發高去。

天地蒼闊,草原的蒼穹越顯得疏朗。孤零零一盞紅燈飛升而起,卻越發顯得艷紅而醒目。

“契丹的水不流向南,放在契丹江河裏的蓮燈無法抵達霸州,可是這片大地上的高天卻是同一片,南北無界。所以,這盞高高飛升在契丹上空的紅燈,二老一定可以看見。”

燈火遠去,灼熱卻印在了小六眼底,他熾烈地凝望她,“就算這燈只是孤零零的一盞,可是它的光芒卻足以照亮天地。不管多遠,總能看見;不論多孤單,總有不可泯滅的光與熱。”

玄宸握緊清笛的手,“更何況,燈下的大地上,還有我陪你一同仰頭,目送燈火。”

“在這片契丹大地上,能夠陪伴著你的,不光是二老的在天之靈;還有我!”

契丹的大地,與中原漢地,隔著國界,隔著無法跨越的溝塹;可是她卻忘了,覆蓋著契丹草原和中原漢地的天空,卻是同一片!

從契丹大地上冉冉升空的紅燈,縱然在中原漢地亦可看見。契丹與中原的江河也許不能交匯、民俗總有分隔,但是頭頂上的那片天空卻殊無疆界……

清笛輕顫著轉頭望玄宸。天際紅燈、山下蓮火,他站在明滅的界限內,笑如輕霧。

他想,對她說什麽?

“我去杭州,找飛天魚。憐兒,你可猜到為什麽?”他忽地扯遠話題,仿佛說著與眼前全然無關的事。

“不是你臨時起意,胡謅給我聽的麽?飛天魚倒是真的,可是你拿來的那條,我倒是不信真的就那樣巧。”清笛想起他那日的漁夫裝扮,不由得微微翹起唇角來。

“那是我娘要的……”玄宸擡眸望天際紅燈,幽幽地說。

“你娘要的?!”清笛一驚。絲毫沒想過,這事竟然與貞懿皇後相關。

“我娘彌留之際,已是水米難咽。草原的吃食原本就油性大,身子虛弱的時候便難以承受。我便流淚問娘想吃什麽,不論是

什麽,我都一定去找了來;娘當時面上露出笑容,只說,她記憶裏有一種魚叫做飛天,滋味極是鮮美,若能品嘗便能飛升極樂……”

清笛巨震,“你娘說知道飛天魚,甚至可能品嘗過飛天魚!”

玄宸轉回眼眸來,深深凝望清笛,“我想說什麽,你必然已經知曉,是不是?”

196、白月明田(5更3)

清笛怔怔望著玄宸,“都說貞懿皇後自幼在狼群長大,卻一直忘了再往前想:貞懿皇後在流落到狼群之前,她究竟是哪裏人——原來,她老人家竟然是漢人麽?而且極有可能就是江南人,且到過杭州的?”

“是。雖然娘並未對我明言過,但是我猜,情形也該大抵如此。彌留之際想念的滋味,早已不是口腹之欲,那是她一生都沒能舒展的思鄉之情……”玄宸眸子裏淚光閃動,“我娘謝世時,我沒能給娘找見飛天魚;這一回給娘改葬,我卻一定要找到飛天魚去送到娘的靈前……”

清笛也是心中寂痛,只能望著他,聽他訴說。這些事他必然在心底已經壓了多年,卻從未對人開口。今夜中元,盂蘭盆會,他便帶了她來這旃檀山,說給她聽。

“我十歲那年,我娘謝世。悲痛欲絕的父皇,不惜與整個朝堂為抗,執意要追封我娘為皇後。唯有如此,父皇百年之後,他們才能同享帝陵,千古相隨……可是整個契丹都不答應。不僅僅是因為我娘是狼女,實則更是因為我娘是漢人……”

“契丹與中原那時正是彼此敵視達到巔峰之時,契丹人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接受一個漢人女子被封為皇後!契丹草原,世世代代的皇後只可出於蕭氏,無人能改。”

“我只能眼睜睜看著,他們將我娘孤零零一個人葬入一座孤墳;我只能眼睜睜看著,活著的時候孤零零只有狼群和父皇為伴的娘親,死後也同樣孤苦無依!是我無能,是我這個當兒子的無能!”

玄宸語氣裏漾滿悲憤。清笛明白,那年少年的他,那一刻的絕望。

縱然身在帝位的皇帝,一個人與整個契丹對抗,到最後都不得以大局為重而敗下陣來;而他一個剛剛十歲的孩子,那時候與整個契丹對抗,又能怎麽辦……

“只有建下一場不世的大功,才能為我娘贏得最後的機會。霸州一直是契丹南攻的一塊心病,久攻不下,傷亡無數……父皇便曾下諭,倘若能以最小代價攻下霸州城者,父皇將滿足他一個願望。”

清笛垂下頭去,“所以你才一年綢繆,終究攻下霸州城。更沒有在端午前夜見我,不肯因為我而改變了破城的計劃……”

於她而言,她自己何嘗不是如此?為了重新證明爹爹的清白,她不惜親蹈媚心之計,北上契丹;以求用這樣不世的功績贏得朝廷的認可。

都為了爹娘,都只有一條別無他選的路。

“不僅僅是三年前的霸州城破。那件事開端更早,當年與張昌興聯手害了袁將軍,便也是為了這件事……只是可惜,袁將軍治軍嚴整,縱然犧牲了一己之身,可是他仍舊留下遺言,號令守城三軍不許亂;若記得他當日的血,便要死守城樓,以契丹人的鮮血來換……”

清笛的眼淚,狠狠跌落下來。

“十一歲那年我沒能做到,也從此明白漢人的智慧與勇氣。又用了三年籌劃、一年部署,終於在十四歲那年攻破了霸州城……霸州城破,我知道終於可以告慰娘親,可是當我看見你從城樓上墜下的那一刻,我只能恨上天對我的狠毒——為了娘,我只能攻破霸州;可是攻破了霸州的代價卻是失去你!”

“我能攻破霸州,我能獨力改變整個契丹對娘的蔑視,我能扶持起一個皇帝……我卻獨獨不能攻破你的心。若我還是被販賣的少年小六,用我真摯的情尚可換得你的真情回報;一旦我回覆契丹皇子身份,一旦我用智謀來覆蓋本真,你就會對我豎起心防,再也不肯接納……”

“我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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